2018年1月7日,苏州,天阴沉沉的,寒风吹到脸上像刀割一样。
年关将至。
日东电工这家拥有94家分公司的国际巨头,龙头企业却将要撤离苏州。
日东电工,于2001年7月5日在苏州工业园区注册成立,已有17年的历史,是一家制造柔性电路板、偏振光片的生产基地,鼎盛时期员工达5500名左右。全球第一大偏光片制造商,其生产的液晶电视用多层光学补偿膜更是占国际市场份额的40%以上。
又一家领头羊级别的企业撤离,将有多个家庭失去生计来源,此事突显的意义非同小可。“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曾经辉煌的世界工厂,曾经不可一世的苏州,在南方冬天的雨雪中默然思考。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是的。”
“工作找好了吗?”
“没有这么好找!”
日东电工(苏州)东南门堵了四五辆私家车,门岗上的标语被撕掉大半。开放中的西南门(正门)同样停了一些私家车,还有几辆警车,门口站了十几个人。里面第一栋楼前,十来个日东员工站在门外,他们说,里面正在谈判。
“为什么不维持下去?”
“维持也是赔钱,现在成本高,利润又低。”
后面一栋楼里,时不时冒出三两个人,或抱着纸箱,或拎着两三个包向外走,也有一些人匆匆赶来,手上拿着工牌往里走。
凛冽的北风中,进出的员工表情不那么平静。
关厂计划被曝光后,曾引发大批员工抗议。
他们中的一部分,将永远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更温暖,或更寒冷的地方。另外一部分人,大多数会继续在这个城市寻觅新机会。但无论如何,对他们而言,都要面对一段苦难岁月。
有网友表示,苏州的房价物价这两年跟坐飞机一样,企业生产成本直线上升,为了减少成本只能选择关闭工厂,外资可能会转移到成本低的东南亚国家。
苏州,作为媲美深圳的另一个中国制造业之都,曾经是世界五百强企业的聚集地。然而,这几年,在这里的外资企业却相继拔起营寨,向东南亚打马而去。耐克、阿迪达斯、联建、宏晖、飞利浦、普光、华尔润、诺基亚、紫兴、希捷、及成.....这一长串的名字,个个都曾经是声名赫赫,员工动辄上万的企业。
目前,整个产业资金流脱实向虚的问题已经很沉重。
像日电东工属于高端制造业,和传统的煤炭、钢铁等产能过剩的制造业还不一样。但即便是高端制造业,如今也已落到这个下场。
现在,人们的价值观已经偏离,崇尚的已经不是实体经济和制造业的发展,而是以房地产和金融市场为代表的虚拟经济。
看看近几年制造业尤其是民营制造业出现的倒闭潮,并不完全都是因为低端和落后,而是因为整体走进了“高风险、低回报”的怪圈。可怕的是,民间投资持续下滑,现已负增长。
几乎所有制造业巨头都在运作地产或金融项目,成为一个明显的反差。所以你看到了美的地产,海尔地产,联想地产。
脱实向虚急剧蔓延。钱是最聪明的,它会流向利润丰厚的地方,资本用看似最合理却又最无情的方式在攫取着越来越小的蛋糕,于是人们不断地加杠杆。
感觉很酸爽,后果很严重。贪婪是资本的本性。
金融领域是乱象丛生,太多太多的机构本身没有创造任何价值,只是在玩投机炒作,在玩资本的游戏,你说他们创造的价值体现在什么地方呢?如果为部分人牟取暴利也算一种价值的话,可能还是有点价值?
实业为本,金融为用。我们还是要回到一个国家的立国之本-高附加值的制造产业。
土地财政让地方政府吃饱了,在有些城市,他们觉得脏乱差的制造工厂已经影响了环境,不能代表城市的形象,工厂的去留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沉浸在房地产和金融的海市蜃楼中,忘记了这个城市的兴旺之本——制造业,也忘记了来时的路。
北大经济学教授周其仁:体制成本升得太快,是当前经济最要命的
产业资金流脱实向虚是一方面,深层次追究,体制成本也是重要一方面:土地成本上升,企业运营成本上升,都和体制成本紧密相联。
当年改革降下来的体制成本,现在重新涨上去了。
涨得最快的是什么东西?税收,法定的社保缴纳,政府收入。
特别是社保缴纳的压力已经非常之高。我国社保缴费率世界排名第一,缴费基数是邻国的4.6倍。
据清华大学教授白重恩的测算,中国社会保险法定缴费之和相当于工资水平的40%,有的地区甚至达到50%;我国的社保缴费率在全球181个国家中排名第一,约为“金砖四国”其他三国平均水平的2倍,是北欧五国的3倍,是G7国家的2.8倍,是东亚邻国的4.6倍。这些都是企业的成本。
税收和政府收入也在上升,但藏富于民应该更是健康的政策方向。
经济增长快、成本优势就丢了,你原来就是靠成本优势吃饭的,最要命的是我们这个体制成本升得太快太快。
所以,国民经济从那么差的状况走到今天,只发生在一代人之间,我们引以为豪。现在经济下行,出路是什么?当你的独到性优势还不明显的时候,你还得往成本优势使劲下注,降低成本最重要的事。
因为体制成本是中国经济的决定性变量,体制成本降,经济增;反之亦是。
工信部部长苗圩:"中国制造"没有我们想象那么强大
“中国制造”不像我们想象那么强大,西方工业,也没有衰退到依赖中国。我们的制造业还没有升级,制造业者已开始撤离。
作为主管制造业的中央大员,苗圩的观点基本上代表了国家认知。
苗圩说,全球制造业已基本形成四级梯队发展格局:
第一梯队是以美国为主导的全球科技创新中心;
第二梯队是高端制造领域,包括欧盟、日本;
第三梯队是中低端制造领域,主要是一些新兴国家,包括中国;
第四梯队主要是资源输出国,包括OPEC(石油输出国组织)、非洲、拉美等国。
苗圩表示,我国已成为制造业大国,但还不是制造业强国。
中国在制造业上要走的路有多长?30年真的不算长。
只是在当前的环境和价值取向下,由谁来走完制造业的下一个30年?
关键的是中国制造在在离目标30年的地方有些人已经开始逃离。
今天,我们又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我希望如今的中国,能够自我革新,脚踏实地,扎扎实实做制造业,做“中国制造”。
但令人无比吃惊的是,面对部分水土“不服”的外资企业的撤离,有些新一代的年轻人可不这么看。在他们看来,这些外资撤走了,就会有成百上千个华为、中兴、美的、格力、京东、腾讯、阿里站起来。
很多年轻人是乐见这些外资撤离的,尽管他们有没有经历过父辈的艰难困苦,但他们坚信外资的撤离是中国强大的结果,而不是被抛弃。
“苏州不需要底端产业!这种低附加值的制造业被淘汰了活该!租不起工厂的滚出苏州!苏州是历史古城,发展旅游业,再卖卖房子,完全可以做金融中心!房地产和金融业才是未来!底端产业快点滚!”
这样的言论,算是对苏州近年来在产业升级、房地产立市的大旗下,外资和实业撤退凋零现象的一种反讽。
可怕的正是这种思维:被嫌弃的制造业,封闭的年轻人。
作为苏州支柱产业的电子信息业,特别是电子制造业,已如今日天气一样进入冰点。2014年苏州电子信息产业陷入衰退区,近年来关门多,引入少,就业机会自然不比过去。
殊不知,走了一个龙头企业,影响的是一条产业链。
他们很少能意识到,这些外资企业撤离后,不仅意味着该企业的员工失业,更意味着依靠其生存的整条产业链被斩断,大一片同胞将要失去饭碗;他们也看不到,目前很多高端制造业核心技术,其实都被欧美日企业所掌握垄断,经过40年的发展,我们还仅仅是学到了皮毛,处于卖苦力、代工的水平,产业升级远远没有完成,外资的撤离,让我们失去了最后学习的机会,成为闭门造车、夜郎自大的梦想家。
更可怕的是,外资撤离让我们失去了一种兼容并蓄的心态和思维,从狭隘到开放很难,但是从开放到狭隘就在一瞬间!
失业不可怕,冬天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正在越来越封闭,越来越愚昧,这是无法治愈的硬伤!我们都沉浸在钢筋混凝土的虚假繁荣中,长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