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路远，坑深。
当很多人对山区县的印象还停留于此时，浙江的26县已准备在新的发展道路上纵横驰奔。
行走在绿水青山间，我们不期然与数字经济撞个满怀，高端制造业在绿谷中茁壮生长，以“挑剔”著称的外资对山区小县青睐有加，山里人曾可望而不可及的人才、技术等高端要素纷纷涌入……这里，正在创造一个又一个惊喜。
肩负新使命新任务，诗意的山区县将向哪个远方前进，又将如何抵达？走在山区县，记者见证它们对前路的思考与探索，也看到一些不同于以往的新兴产业成长路线。
“大厂”来了
头部企业与绿水青山相伴
一路走访，记者发现，“大厂”两字已然成为山区县的热词。
遂昌县古院新区，有一个相对独立的建筑群，3幢浅灰色的建筑背靠大山，犹如藏在林海中，安静，自如。外墙上方“阿里云创新中心”7个大字格外醒目，让当地人常带外地亲友来此“打卡”。
“阿里这样的‘大厂’，我们也有。”山里姑娘叶璐是县两山转化发展中心的一名工作人员，没想到自己可以为互联网“大咖”服务，也常常要向惊讶不已的参观者介绍这个项目：创新中心是阿里巴巴集团与遂昌共同打造的基于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的科技类创新赋能平台，将在三年内引进50家以上企业入驻。
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和山区“同框”，似乎有种违和感，但随着5G等技术广泛运用，数字经济已经突破时空限制，互联网“大厂”确实正在从“云端”涌入山区。
“工作间与绿水青山只隔一块落地玻璃，这是不少‘码农’向住的工作状态呢。”叶璐说，那些以前看似遥不可及的企业，如今主动前来咨询“落户”事宜。它们看中遂昌的生态吸引力，准备前来开展封闭式研发、分时办公、培训以及团队建设等项目或活动，还有诸如建立专门的创新实验室、培训基地等打算。现在留意一些互联网企业员工的微信朋友圈，不时会发现他们在“晒”自己的工作环境，戏称自己“隐居”在大山里，相熟的同行还会就此打趣，说满目风景为“码活”注入了灵感，让都市“码农”羡慕嫉妒。
记者在山区县采访时，不时能听到阿里、网易这样的互联网头部企业与绿水青山相伴的故事，曾经将外界隔绝的大山，如今成为山区县的加分项，对这些企业产生特别的吸引力。实际上，涌入山区县的远不止互联网企业，像海康威视这样的国内安防界龙头企业，据悉也将在遂昌投资建立联合创新实验室。
在金衢盆地中部的龙游县，记者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有我国首个中高端高铁轴承产业园。
走进中浙高铁轴承有限公司的生产车间，只见数控机床一字排开，工人在显示屏上点击操作，机器人添加原料，冷却水持续冲刷，一个个金属套圈随即制造完成。这些套圈，正是让高铁安全奔驰的关键零部件——高速轴承。
过去一向“偏爱”大城市的高端装备制造业，如今选择到山区小县“落户”，是因为有央企引路。
2016年底，两大央企中国机械、中国中车的3家子公司加上龙游土生土长的光明铁道控股有限公司，共同出资注册中浙高铁轴承有限公司，开启高速轴承国产化之路。总投资50亿元、占地1000亩的产业园随后正式在龙游落地。
项目产出改写了我国部分装备依赖进口的历史，也为山区县带来无限活力。产业园落地至今，“中浙高铁”已研发出150多个品种的轴承，实现部分特种精密轴承自主创新和进口替代。同时，周边的轴承滚子加工、轴承锻造、轴承检测仪器等上下游企业蓬勃兴起，产业生态圈已不可小觑。
过去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如今正不断涌现。以“挑剔”著称的外资现在也会青睐山区县——时隔8年，全球最大药用玻管制造商肖特集团再度把重要战略项目布局在山区县缙云。
当前是新冠肺炎疫苗生产关键期。在缙云县，有一家企业作为国内疫苗包装原材料主要供货基地，正在开足马力生产。它就是肖特玻管工厂，由肖特集团投资10亿元建设。这是肖特集团首次将窑炉这一特种玻璃行业的关键核心技术放在中国，而且选在了缙云。
肖特与缙云本土企业合资建设的下游企业肖特新康公司也在加紧增资扩产，未来将拥有年产20亿支以上玻管的产能。当地人说，产业的不断壮大又一次证明，肖特当年选择在缙云投资落户是明智的选择。
招贤引智
让“最强大脑”留得下走得远
采访前期，记者有个疑惑：这些互联网“大厂”、业界“大牛”或其他头部企业，能扎根山区持续生长吗？毕竟这些企业，要依赖人才、技术领域的高端要素，这不恰是山区县缺乏的吗？
一路寻找答案，记者却不断被一些“意想不到”所吸引。
“神仙居畔聚群仙，院士云集谋创新。”这是中国工程院院士钱七虎即兴赋诗中的两句，咏的正是首批“浙江院士之家”之一的台州（仙居）院士之家。
传说中的神仙居住之地如今聚集了一批科技“大仙”。截至2020年底，台州（仙居）院士之家累计柔性引进院士63位，促成合作项目39个。
“大咖集结号”在山区县吹响，高等院校也频频在山里亮相。
走进衢时代创新大厦，不经意间会遇上电子科技大学的教授正在给博士生们上课。这所双一流高校在这幢办公大楼里设有多间教室、实验室。大厦里，记者还遇到了复旦大学、中山大学、北京邮电大学等国内高校的研发团队。
人才集聚效应立竿见影。当地企业电科智盛的创始人是电子科大校友，得知母校在衢州办学的消息后，果断前来投资创业。
大咖云集离不开山区县大力度的引才政策。记者发现，多个山区县都在瞄准当地目标产业引智，而这些目标产业大多倾向于新兴产业。磐安县向全球发布“求贤帖”就是其中一例。
2020年6月，为了攻克磐安产业发展中遇到的“卡脖子”技术难题，磐安发布首批24个技术需求榜单，主要聚焦先进制造业、数字经济产业、中医药健康产业等领域。
榜单相配的“榜金”总额超6000万元。其中，生物医药、新材料方面的项目，单个额度就达到1000万元。“设置丰厚的奖金就是为了找到‘将才’，带领产业实现突破。”磐安县委组织部人才办副主任张婷婷说，磐安“求贤帖”挂出不到一个月，就有17个团队前来报名。
“引才，关键在于给人才足够的施展空间，让他们留得下、走得远。”记者见到衢州东南数字经济发展研究院副院长李秋时，他正在给几位意向人才做介绍。让人才们心动的是，除了不错的年薪待遇之外，研究院还可以帮助组建团队，并获一定研究启动资金。显然，在这里，人才施展才华、展现作为有了较好保障。复旦大学教授张新鹏就是这样被吸引过来的。他已组建三个团队，研发了多个应用案例。
两年来，研究院已引进中澳人工智能与大数据、大数据安全处理技术、数字空间技术等7个研发中心，建立19个研发（项目）团队。他们已为东南院落地科研成果近20项，实施产业化项目40多个。
在中澳研究院门口，记者看到一个智能机器人正在调试。这是机器视觉领域国际知名专家杭小树团队的研究成果。来到东南院后，杭小树经常会被问到“山区县能找到专业人才吗？”他以亲身经历解答说，当地引进高校与高端人才后，研发工作已经有了较好的人才基础。
换道超车
瞄准新兴产业实现逆袭
中国市场被肖特集团视为全球业务中的新增长极。而当肖特选择在缙云实现这一目标时，越来越多的山区县也在打造各自的新增长点。
“虽然对26县不再考核GDP总量，但是我们心中要有本账，要搞清楚新增长点在哪里。”松阳县发改局局长吴王文告诉记者，县里紧紧盯住绿色、数字等产业。在他看来，此前产业发展蓄积的动力不足以支撑未来的新增长，形成新动力需要新产业。
曾经是被“输血”的山区县，试图借助新增长逆袭。
磐安新城区大麦坞区块，曾经的一块荒地蜕变为“千亩百亿产业园”，其中的两大园区——中医药健康产业园、电子信息制造产业园透露出向绿色产业、信息产业进军的方向。2年前落户电子信息制造产业园的浙江罗奇泰克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专业从事单、双面多层电路板的设计开发和生产，2020年，公司产值达4.5亿元，同比增长12.5%。据介绍，产业园未来将打造百亿级产业集群。
谋划新格局要有新思路、新手笔。如果说，曾经山区县较多期盼接受发达地区的产业转移，那么，在新增长动力的引导下，当下有越来越多的山区县更试图与发达地区在新兴产业的“赛道”上同台竞技。
为此，山区县的新产业平台迅速搭建。
占地121平方公里的衢州智造新城，前身是分属衢州和柯城、衢江等的4个园区、开发区，主导产业不一，资源难以统筹，招商各自为政，削弱了整体竞争力。
2020年8月，衢州撤掉原先4块牌子，构建全新的高能级产业发展平台。
半年来，聚焦新材料这一主导产业，智造新城深入挖掘氟硅材料、锂电池材料等制造优势的同时，还向微电子晶元片、芯片制造等产业链上下游拓展，培育完整的产业生态。据统计，2020年智造新城的工业产值达到900多亿元，占衢州全市工业总产值51%以上。
今天的投资是明天的增长。记者在山区县不断能听到投资数十亿甚至百亿级的项目。
在衢州，2018年7月落地的新能源项目，总投资50亿元，如今正计划再投10亿元建设二期项目。2020年底签约的华友锂电材料国际产业合作园项目，总投资达数百亿元，刷新当地单体投资先进制造业项目最大纪录。华友钴业的锂电关键材料项目，中天控股的有机硅项目，奥首的集成电路项目……一批批项目先后落地，让衢州在高端电子化学品材料领域具备全国竞争力。
在丽水，总投资100亿元的丽水经济技术开发区芯片产业园已经引来中科院半导体研究所作为园区“最强大脑”，2021年半导体产业预计可实现产值15亿元。
越来越多的数据显示，山区县正在形成新增长点：
2020年，衢州规上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制造业增加值增长26%，增速全省第一；规上工业高端装备制造业增加值增长10.1%，增速全省第三；规上工业高技术制造业利润增长85.2%，增速全省第二。丽水缙云县规上工业增加值增长12.9%，全省第三，其中高新技术产业增加值增长14%。遂昌县的规上工业企业利润增长45.7%，其中高新技术产业增长28.5%，高端装备制造业增长61.5%，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制造业增长49.5%……
透过这些更高能级的增长数据，新发展格局雏形已依稀可见。
“打造山区县发展的新增长极，要冲着打造全省发展新增长极的目标去。”谈到未来，衢州市委常委、智造新城党工委书记刘根宏信心满满。
不久前，在德国美因茨，肖特集团的高管们接到了一份调查报告：在全球34个国家和地区的生产、销售基地中，员工满意度最高的，是位于浙南山区的缙云县基地。
这是山区县的魅力，更是潜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