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那年,屈维谦34岁了。人生苦短,他认准“交流电机内馈调速”这条路,下决心要搞出点名堂来。“廿载发明伴寒窗,万苦千难自寻常”,屈维谦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交流电机调速的理论研究和实践上。到今天,他觉得自己技术报国的志愿终于有望实现了。然而现实远非想象的那样简单……
保定城不是个大地方。可屈维谦到保定10年了,还只认识5条街道。平均两年认一条道。
熟悉屈维谦的人说,这不稀奇。认定“交流电机内馈调速”这条道,他走了整整20年。
年轻人迷上了电动机
今年6月,国务院领导同志在有关文件上批示,对内馈调速的应用做了充分肯定。
得知消息,55岁的硬汉屈维谦落泪了。这些年来,失去父亲,失去婚姻,直至失去满头浓密的头发,他从来没有悲观过,可当希望触手可及的时候,他落泪了。
1972年,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屈维谦结束下放,到辽宁省阜新市一个区办电机修理厂上班。“像我们这样的孩子,要又红又专,戏不大了。”屈维谦要走技术报国的道路。用毛泽东选集的封面包着一本《高等数学》,他开始自学高校课程。
修理厂的工作效率不高。一台电机拆了装,装了拆,往往到最后一刻因为相位接错,机毁人伤。当时正赶上号召工人阶级开展技术革新,屈维谦搞了一套测试装置,一下子将工效提高了50%。后来,修理厂改为锻压机床厂,屈维谦搞完设计搞推销,一次销出去270多台。
1977年冬天,正在外地卖机床的屈维谦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顶着漫天大雪往厂里赶。厂领导说,不行,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屈维谦说,那您能不能让我这个“以工代干”正式转干啊?厂领导想了想说,那太难了,要不你就去试试吧。
这一试,屈维谦进了阜新矿业学院,学的专业跟他的爱好很对口———机电。
助理工程师搞出大名堂
毕业设计,屈维谦做的是交流电机的串级调速。一根自来水管,灌游泳池要大水流,洗手时用小水流,全靠一个阀门来调节。要给电机安上这么个收放自如的阀门,可不像控制自来水这么简单。因为调速技术没跟上,我国仅工业风机、泵和压缩机每年浪费的电能就有成百亿千瓦时。
1981年的中国,真正懂串级调速的人不多,屈维谦的毕业论文虽然得了优秀,还是感到不得要领。分配到阜新矿务局设计处,在别人眼里屈维谦找到了最好的归宿,可他心里总有件事放不下。利用业余时间,屈维谦找来台2.2千瓦的破电机,继续研究电机调速。
琢磨来琢磨去,屈维谦渐渐悟出一点门道。“搞调速,关键有两个,一是控制,二是电机,而且主体是电机。《矛盾论》讲得好,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可我们造电机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变速,造的是常规电机;这样,变化的内因就不充分,光从外部控制想办法,再努力也是事倍功半。”他要把控制和电机设计结合起来,搞一台“带变速基因”的新电机。
1985年春,第一台内馈调速电机在沈阳试车成功。阜新矿务局副总工程师李纪特别兴奋:“这对世界电机界都是一件大事!”矿务局立刻向中国专利局申报发明专利。3年后,放大试验的经费到位,10千瓦电机的放大试验随即完成。
鉴定会开得热热闹闹,专家的评价也很高。可是鉴定会一完,项目就算正式结束了。1987年,恢复职称评定,全国首批破格评了两位高级工程师,屈维谦是其中之一,但他搞的内馈电机,却很少再有人提起,直到1990年9月30日,他收到一封热情洋溢的北京来信。
错遇“知音”走他乡
信是一家机电科技产业公司写来的,对屈维谦的发明大加赞赏,并热切邀请他加盟。屈维谦没听说这家公司,但难得千里遇知音,就把信收了起来。
这年11月初,中国专利局通知屈维谦,他5年前申报的发明专利通过了实质性审查,只要通过答辩,就可以获得正式授权了。屈维谦兴冲冲来到北京,顺利通过了答辩。正要办授权,审查员突然发现:“你们局连续两年没有交专利维持费,这项申请视为自动撤回。”
屈维谦楼上楼下地求:“我个人补交行不?加倍都成。”拗不过规定,屈维谦垂头丧气地走出大门。绝望之余,屈维谦想起了那封信,顺着信上的地址,他找到了那家公司。
公司老板底气很足,“我给你20万元,20天内造一台300千瓦/6千伏的电机。只许成,不许败。”
此后的20多天里,屈维谦跑兰州,去通县,终于赶在12月7日完成了整机的安装调试,名声大振。屈维谦坐着专车,拿着2000元月薪,心想这下子可以踏踏实实地办高科技企业了。
可没过几个月,屈维谦发现,老板的心思全在房地产上,搞所谓调速电机,完全是要拿高科技做幌子。道不同不相与谋,1991年9月16日,屈维谦含泪而别,另奔前程。
“不撞南墙不回头”
走南闯北,屈维谦四处呼号,然而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明白人做事,糊涂人拍板,这样下去还不如自己干。”一气之下,屈维谦揣着3000元来到保定,发誓要用实践证明,内馈调速技术不仅可行,而且比其他调速技术更好。
吉林自来水厂,250千瓦/10千伏,节电率50%;山海关自来水公司,400千瓦/10千伏,节电率45%;聊城热电公司,1250千瓦/6千伏,节电率57%……伴随着应用,一项项新专利获得授权。
“在中国搞节能技术太难了。照理说,国内电量的60%都是电机消耗的,哪怕节约一个百分点,就是了不起的数字。可是在粗放经营模式下,节能就像环保,更多的是功德,不是效益;是投资,不是赚钱。没有政策支持,谁也不愿花这个力气。”在市场推广最艰难的日子里,屈维谦开始钻理论。
搞理论的目的有两个。“企业搞宣传,掏出心来别人也觉得是广告,不如宣传理论来得单纯;另外,内馈调速和变频调速有那么多相似之处,我总觉得它们在本质上也是相似的。”有一段时间,屈维谦经常一个月一个月地不下楼,到1996年,他终于独立琢磨出了一套自己在理论上的见解。
从此,屈维谦一边做产品推广,一边搞理论宣传。“难哪,做市场难,传播理论好像更难。那么简单的结论讲出来,大家怎么就接受不了呢?”
好心人替屈维谦着想:既然内馈调速有前途,你就好好做产品,把市场占领了比什么都强,为什么非要争理论呢?屈维谦有自己的思路:“不行啊,进口变频电机腰多粗呀,不仅资金实力雄厚,嗓门也比我们大,它把理论上的制高点都占了,我们这点微弱的声音就更听不见了。”
2003年7月9日,有关部门组织专家再次对内馈调速技术进行座谈,几位与会专家会后告诉记者,同变频调速相比,内馈调速技术在一般风机、水泵的调速范围内成本低,效果也不错,很适合国情,值得推广。屈维谦的长处,在于他实现了斩波内馈调速电机的产品化,但就理论本身而言,其见解并无新意。
屈维谦不满足:“内馈调速理应做出更大的贡献,照现在这种状态,以变频技术为基础的国外产品早晚得把市场全占了。我就是要争这口气,不撞南墙不回头。我郑重承诺:斩波内馈调速是目前高压交流调速效率最高的调速,在同等工况下,如有任何其它调速设备比我们的设备多节0.1千瓦时电,我们分文不取。”屈维谦很执拗,屈维谦很孤独。